2014年2月16日 星期日

學校敢勇於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嗎?


喬治‧科奧茲是美國教育發展上近五十年以來最的重要人物之一。《學校敢勇於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嗎?》即其代表作,由三篇演講稿:〈進步主義教育敢勇於進步嗎?〉、〈透過灌輸的教育〉,以及〈自由、文化、社會計畫與領導〉修改、編錄而成。

《學校敢勇於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嗎?》一書雖厚僅幾十頁,但可謂科奧茲教育思想的縮影。科奧茲認為人性善惡相混,其為善為惡,實係後天教化的作用。為使兒童導向為善,科奧茲主張教育應確立社會福利理論作為引導,並鼓勵教育工作者應共同發展社會理論或哲學,做為引導教育工作的方針。科奧茲主張的社會哲學是民主集體主義,乃將美國的民主傳統,與某些社會主義極力倡導的集體主義加以結合。Counts認為此種集體主義應是工業時代的根基,其恰可取代農業時代及資本主義倡導的個人主義,亦可做為新時代民主的根基。

在《學校敢勇於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嗎?》一書中,科奧茲花費相當篇幅批判當時盛行教育思潮中的十種觀念。事實上,從科奧茲之「反」,吾人可窺知科奧茲之「正」,也就是教育的正確之道。是以,本文嘗試從科奧茲在書中對當時教育謬誤觀念的批判分析,開展出本書的理絡,作為閱讀的導引。

一、思想內涵
(一)「文明的」教育哲學
科奧茲認為從教育的觀點來說,文化具有兩種面向。一方面,文化是工具性、實用性的。就此而言,文化指的是工具、發明、民俗、風俗習慣、制度、知識與觀念等,這些都是社會存在與永續發展之所繫。將此一文化累積並代代相傳,成為教育的重要職責。另一方面,文化是一群人其希望、企盼、價值與靈魂的一種共同表述。它是統合的、指導性的、動態的、質性的,而「傳統」一詞的意涵較為接近。科奧茲認為傳統不僅是對一群人的生活賦予意義,同時對個體的生命及教育過程賦予意義。一個人必然是在其所處傳統中實現其生活,且唯有受此特定文化影響及滋養,其生活方能統合及有效。

由於注重文化要素對教育的影響,科奧茲自稱其教育哲學為「文明的」(civilizational)的教育哲學。但是科奧茲認為,不僅個人出生之後受到所處社會文明的影響,即使是國家的教育制度,也會同樣受到影響。是以,科奧茲反對那種教育具有恆久不變本質,甚至放諸四海而皆準的觀點。他對部分美國教育學者,急於輸出美國教育模式以供他國移植的作法,難以苟同。事實上,「文明」之所以成為科奧茲教育思想的基本範疇,可以說是其浸淫社會學、人類學、歷史等領域,以及遊走十四個國家,對彼等之文化及教育深入研究的必然結果。

(二)非善非惡的人性論
科奧茲雖被認為是進步主義者,但是卻非人性本善或本惡的信奉者。就其觀點言,人與生即具備各種潛在資質,這些潛在資質並非全善或全惡,而是諸多可能性的一種匯總,其可能往各種方向發展。易言之,人一出生即具有可善可惡的潛在可能性,如開展其善端即可導之向善,如開展其惡端即可使之為惡。且科奧茲認為開展人性使之為善的導引,無法透過兒童的內在本性,而必須訴諸團體的文化及生活的目的,也就是社會大眾的共同意志,它們是社會大眾為了追求共善而協商出的共同目標。職是之故,科奧茲於本書中明白指出:「我們無法從兒童本質中找到指引,而是要到團體文化及生活目的中尋找。少了某種良善社會特質的觀念,就不會有良善的個體。良善的社會並非天性如此:它必須由人的手、腦型塑而成。」

而且,不僅兒童的本性善惡相混,即便是教育的力量亦是善惡相混。教育雖具有改善文化失調的功能,但是教育畢竟只是眾多社會制度的一環,必須與其他社會制度相輔相成,方能克竟其功。同樣的,在眾多教育機構中,學校亦僅是其中一環而已;如果假定學校是唯一重要的教育機構且在教育功能上是獨特的,並在此立論基礎上提出教育計畫,那麼無疑的,此計畫不過是沙灘上的城堡而已。科奧茲雖竭力鼓吹學校應勇於擔負社會重建的使命,但是亦提醒美國民眾勿過分信任教育的力量。教育固然是偉大的力量,但它僅是眾多社會力量中的一種。而且教育若欲實現其正面功能,本身應受到社會哲學的指引。此恰如科奧茲在《教育與人類自由的基礎》(Education and the foundation of human freedom)中所言:「教育確實是一種偉大的力量......但是其為善為惡,並非繫於學習法則,而是依賴賦予其實質內容及方向的生活及文明的觀念。」

(三)教育必然是強加與灌輸的過程
1930年代,美國教育界曾經掀起一場論辯,論辯的主題是教育究竟應不應該進行灌輸,而掀起這場論辯的導火線,即是後來收錄書中那篇科奧茲在1932年的演講。教育學者對於科奧茲主張學校應對社會擔負更大職責尚無太大爭論,但是對於公然倡導學校應進行灌輸,則反應頗為激烈。其間贊成者有之,反對者亦不乏其人。除了1932年《進步教育》(Progressive Education)雜誌有多篇文章回應之外,1935年元月《社會新領域》雜誌亦針對此議題,邀請多位學者發表看法。美國一般大眾通常認為,即便不可能,教育活動終究應該盡可能維持中立,避免灌輸學生一些特定的價值與觀念。況且,強調特定價值與信條的灌輸,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腳的。而且,根據科奧茲的觀察,對於將灌輸當作學校的目的,美國一般民眾始終敬謝不敏。只是對於維持教育活動的中立性,科奧茲認為那是永遠無法企及的目標。

如同科奧茲所言:「在引發社會激烈爭論的重大議題上保持中立,理論上或許有可能,但實際上就等於支持保守勢力。」最後,既然教育必然含藏大量灌輸或強加的成分,「因此重要的問題不是我們在教育過程中應否強加任何事物給兒童,而是應強加給兒童『哪一種事物』。」

(四)集體主義的經濟型態
在主張以進步主義的教育方式取代傳統教育方式方面,科奧茲與所有進步主義者立場一致,都尊重兒童的人格以及統整性。但是,在部分進步主義者逐漸偏移到自由放任之時,科奧茲卻揭竿而起,強調在教育作用上,社會責任感的塑造尤勝於兒童的個體發展。此種社會先於個人、集體優於個體的思維,體現於經濟上,即是非難個人主義經濟,擁抱集體主義、合作主義的經濟型態。科奧茲並且認為,美國引以為傲的民主傳統,在農業社會中固然可以個人主義為根基,但是工業社會卻已出現難以相容的現象,所以必須代之以集體主義。將此兩者結合,科奧茲提出了民主集體主義的主張。


以上摘自《學校敢勇於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嗎?